以太洋流

漂泊信天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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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蓝雨星勘察日记

“G星系距离γ星系约一千光年。据4015年Q国欧文·斯蒂夫教授的勘测报告显示,在大约两千年前,它曾是一个繁荣的星系,后被(此处被墨水掩盖)毁灭,所有星球上的生物几乎全部灭亡。

注:此处的‘繁荣’特指有大量高智商有机生命体存在。”
                                                    ——《宇宙百科》 4020年

 

我确实不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人,我的记忆力也不是特别好,不瞒您说,上学时我最讨厌的就是背书了。可当我坐在单人任务的银灰色飞船上连续飞行了七十二个小时,坐在驾驶座上透过厚厚舱窗看见那团灰蓝色的星云时,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的,的确是这段文字。

不过现在我得迫使我自己不要再想这段文字了。G星系在被——被什么毁灭了呢,总之是在被毁灭了之后,许多小行星被炸得粉碎,成了令人发指的陨石群。尽管之前漫长的旅途里有可靠的机器帮助我驾驶飞船,但现在还是得靠我人工操作,越过这片陨石,到达我的目的地——蓝雨星。

我应该感到荣幸,上级派给我了这个颇有挑战性的任务:勘察蓝雨星。男人普遍都爱刺激,尤其是像我这种没有结婚的,总想尝试点新东西。

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乔治·奥利弗——很普通的名字不是么。职业是雅特星宇航局的勘察员——或者您愿意叫我宇航员?不过现在宇航员没这么稀罕了。现在一岁半的小孩只要穿上特制宇航服,备上充足供给呼吸的氦气,也可以在家长的监护下一家三口到附近的小卫星上度个假。

对了,刚才我们已经路过了兴欣、霸图、微草。隔得比较远,已经看不到了。不过轮回星就在我们右后方,灰色的那颗,与其说是球状不如说有点狭长……?总之让我们打起精神,蓝雨星近在眼前了。

首先让我对它的外观做个详细描述。它被淡蓝色的大气包裹着,整个星球呈一个卵状。太漂亮了!我们离它近点儿,可以看见它的中部有一条银白色的光带,我猜测那可能是由极小的冰粒与尘土组成的——我这么猜测并不是毫无依据,毫不夸张地说,我在整个宇宙中勘察过的星球可能比你窗台上小仙人球刺儿的个数还要多。

 

不再多自夸了,刚刚我已经成功在这个星球软着陆。气体检测仪提醒我这个星球上的空气主要成分是氮气和氧气,并不适合我呼吸。我需要戴上我的氦气面罩。

总之“勘察蓝雨星”这个名头看起来很大,但实际上我只需要取一些泥土、岩石、水(如果存在的话)、空气的样本,放在密封的容器里带回我的祖国就可以了。分析泥土成分啦、推断星系毁灭原因啦,这些都是白大褂们的事情,和我们没关系的。

(注:“白大褂”是民间对科学家们的称呼)

我小心地把钢化玻璃皿放在“罐子包”里,确认自己已穿戴妥当,然后打开舱门,踏上了这片可爱的、袅无人烟的蓝色土地上。

(注:“罐子包”,专门用来储存钢化玻璃皿的一种便于勘察员随身携带的合金制品)

虽说我的任务十分简单,但我还是更乐于先在这个新奇而美丽的星球走两圈。若不是规定不允许,我还想用相机拍几张照片。

(注:4000年时的乌特瓦事件——几名勘察员在乌特瓦星上试图使用宇宙适用相机进行拍摄时发生爆炸——使《勘察员规定》上新增规定:勘察过程中不允许使用手机、相机等对星球进行拍摄,只能使用飞船上的摄像头。“愚蠢的规定。”规定初发时许多勘察员都对此作出不好的评价。)

从这片美丽的蓝色土地上远眺宇宙,我看见的是成群的陨石与远处灰色的轮回星。但不难料想——在周围的小行星还未被毁灭之前,这儿的天空里一定有不少颜色各异的星辰。

这个星球上似乎没有风暴一类的可怕灾难。我穿着厚重的宇航服,慢慢走着,不指望能看见什么除了蓝色粉尘外的东西。

正当我打着哈欠,觉得这星球真是无聊的时候,却让我找着一个新奇玩意儿。那是一个类似于无线电设备的东西,不过接收信号的天线真是很过时——还是伸缩杆的。它的正面上有一堆呈圆形排列的小孔,还有几个按钮,没有翻译机的帮助,按钮下面的文字我并不认识,但我还是本着探索的心,随便摁下一个按钮——本不期待它能有什么反应,毕竟从星系毁灭的时间来看,它已经在这儿孤苦伶仃地呆了许久了。

忽然放出的音乐声吓了我一跳。尽管那曲子并不成调,歌词我也听不懂,但能有音乐就说明这个无线电设备接收到了信号,接收到了信号就说明在这附近有能发射信号的地方。这种落后的无线电设备所能接受的信号范围太小,不可能在别的星球。

发射信号的地方,很可能就在不远处。

 

这个发现让我困顿的神经一下子兴奋起来。可惜没有队友在旁,不然进行地毯式搜寻不是难事。不过我最终还是设法找到了发射信号的基地——一个类似于堡垒的建筑,正中间蓝色的水滴和倒三角组成了一个特别的六芒星。那是蓝雨星的象征,我在《宇宙百科》上看到过。

我从飞船里出来时没有想到会有这茬事,就只随身带了一把上满子弹的手枪,自动步枪还在飞船舱的保险箱里。我站在那堡垒前,有点犹豫要不要再前进——不要嘲笑我胆量小,我实在是对未知的风险有不小的恐惧心理。

最后我还是决定冒死一冲。我想,我悲壮地想,即使我死了,七十二小时后任务失败的信息会由我的飞船传到总部,上级会派人来拾取我的遗体,他们会看到我的飞船和我的脚印——如果我运气足够好,风没有把我的脚印吹散——他们会顺着我的脚印找到这个堡垒,他们的准备一定比我现在充足得多,他们会进入堡垒,找到我的遗体,然后就可以毫无忌惮地对整个堡垒进行勘察。若有重大发现,我的名字,乔治·奥利弗,会被记载在新的《宇宙百科》里,被后人敬仰……当然,我那时的确是想多了——否则我也就无法写出这篇私人日记。

堡垒的入口是一扇幽蓝色的大门,当我走到它面前时,它神奇地自动打开了——这不可能是自动门,一定是有人——瞎!谁知道是不是人呢——在幕后操控,我深吸几口氦气,给手枪上了保险,就这么直直冲了进去。

 

门在我身后关上了,我陷入了一片漆黑中。听四处的回声我猜测我是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走廊的尽头是什么?我好奇着,后脑勺却被冰冷的枪口抵住。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那人竟会讲我们星球的语言,这令我感到惊讶。但除了惊讶以外,我现在要想保命就得按他/她/它说的去办。我放下那把手枪,举起双手。

灯忽地打开了。白色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腿一软要跪下,却被身后人一踹又被迫站了起来。那人又开口了,仍是沉着冷静的逼问:“你是哪里人?是不是微草派来的间谍?停战条约几千年前就签好了,你还来干什么?”

“先生……”我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我是雅特星人……”

“雅特?”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议,“你不是G星系人?”

“不是,我来自γ星系,只是一个无辜的勘察员,奉上级命令来勘察蓝雨星。”

“好吧。”他把抵在我后脑勺上的枪放下,“把手放下吧。”

我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拿我的宝贝手枪,手却被他用枪身拦住。我愤怒地望向他:“你没有资格剥夺我携带武器的权力。”

“我明白,我明白。”那人不耐烦地点头,随手把自己的枪扔到地上,“但我现在想和你聊聊——没有武器、没有戒备地聊聊。这里请。”

 

我跟着他在走廊里走。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些照片,据右下角的日期推断,是在那场毁灭G星系的浩劫之前拍摄的。看得出来那时的蓝雨星很富足,耸立的高楼大厦与空中隧道,就算是现在雅特星的执行首都也只能做到与其不相上下。

几个拐弯后他带我到一扇门前。“以前的会客室。”他把右手放在门上,门应声开了。

我在一张螺旋式桌子的一边坐下,那人递给我一杯水,自己坐到另一边:“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黄少天,是……曾经是蓝雨星军队的副官。”

“乔治·奥利弗,γ星系雅特星宇航局的勘察员。初次见面,你好。”我顿了顿,最后还是道出了我的疑问,“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讲我们星球的语言?”

“这个嘛,很简单。”他摁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耳朵里就掉出了一块芯片。他注意到我惊讶的眼神,友好地笑笑:“不要害怕——我们星系的人大多是半机械化的,往脑子里装芯片这种事,十分普遍。”

“这块芯片。”他把芯片丢了过来,我稳稳接住,“里面储存了几乎全宇宙的语言种类。最好不要问我是怎么才能获得这么多语种信息的。我无法解答。非常抱歉。”

我把那块芯片放在手里。它还荧荧发着光。它大概一平方厘米都不到,小得很,储存的信息量却是巨大。

“我有点好奇。”他喝了一口水,手交握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在散步途中捡到了这个。”我把那个无线电设备扔给他,“当我摁下其中一个键时,它开始播放音乐。”

“该死。”他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很担心里面的芯片会掉出来,“我忘关广播了——”

 

当他懊悔地说完这句话后我们间就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我当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关于G星系毁灭的真实原因啦,关于为什么他能存活这么久啦。但我并不知道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合适,所以我只能默不作声。

“奥利弗先生。”他敏锐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我猜测……你有问题要问我?”

是了。我苦笑。我怎么会愚蠢到在一个当过副官的军人面前掩饰想法。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军官就是研究这扇窗户的能手。

“黄少天先生,在我们星系的百科上,有很多关于G星系毁灭原因的臆断。”我咽了口口水,使我的声音不至于那么晦涩黯哑,“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

“所以你是来找寻真相?”他打断我,皱紧眉头,“你不妨先和我讲讲那些臆断。”

“战争、风暴、黑洞……”我列举了几个,“都不是让人感到愉快的字眼,不是么。”

“但是真相比这残酷的多。”

“我们星系的人似乎天生喜欢战争,为了资源发动大战那是经常的事。不过到后来各国条约签订,利益互不受损之后,这所谓战争也就成了小打小闹。G星系度过了漫长的和平期。这些都是我的祖辈告诉我的事情。我出生的时间点。是在和平期的最后。”

“我在和平中完成了我的学业,继承父业进了军队。在军队里我遇见了我的挚友,也是我未来的战友与唯一的上司。”

“他一定是个伟大的人。”我插嘴。

 

他似乎对我的打断很不满意:“他当然是个伟大人物了。——请允许我继续赘述下去。在大约3008年的时候,有陨石袭击了G星系中的一颗行星。那行星并不大,经济也不景气,被袭击后几乎破产。因为在3001年时我们蓝雨星曾与该星上级领导层在某条约的签署上产生分歧,于是就有有心者说这是我们蓝雨星所为。不幸地,针对我们蓝雨星的大战就开始了。”

“你不难想象这是一场灾难。为了整个G星系的和平我们蓝雨星人很乐意牺牲我们自己——整体观是我们从小就接收到的教育之一。但问题就在于始作俑者意图并不只在于毁灭蓝雨星——他们是想毁灭整个G星系。”

“那时我已是蓝雨星军队的副官了。我的那位挚友是整个军队的主帅。其实他并不擅长近身搏斗或远程射击,但他是能用一杆笔、一张纸、一个脑子打败敌人的人——你懂么,他是战术大师。”

“我俩几乎配合无间。他布置战术,我执行指令。一个用一杆笔屠杀敌人,一个用一杆枪屠杀敌人,心不甘情不愿——说到底,都是一类人。我们都不希望有战争。打个比方,没有战争的话我们可以当那什么比翼鸟连理枝,战争来临时我们就只能是苦命鸳鸯。你应该不会在意我是个基佬?”

在我们雅特星的语言里,“他”和“她”在读音上有着不小的差异,我自然听得出来他的“比翼鸟连理枝苦命鸳鸯”也是个男人,但我并不介意,我接受的教育使我的思想足够开明,感谢我的祖国。

“那就好。”他看上去吁了一口气,“我们都不希望有战争。面对战争我们可以选择躲,或者迎面冲上去。在抉择来临前我一直以为我会是那个迎面冲上去的人,而他会选择避开。”

“大战将即,所有人都明白这场战斗的后果只有失败。陨石的袭击越来越频繁,黑洞逼近,除了当时G星系的五大行星外,其他星球迟早会被黑洞吞噬。这是不可避免的劫难。”

“当时,所有军队的高官每人都收到一份文件,上面只有一个问题——‘是否愿意接受人体冷冻?’。当时人体冷冻的技术已十分先进而安全。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严寒中睡一觉,也许会被唤醒,也许不会。”

“我和喻文州——我的战友与唯一的上司、我的爱人,我和他在这件事上起了分歧。我同意接受人体冷冻,而他对我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呢,少天?’那天他不时重复这句话。像是问我,又不像是这么回事。”

“那您有想过是为什么……”我还是克制不住我自己,又提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我怕了。”他冷静地回答,“我本应是什么都不怕的……但在烽火连天中,我感到害怕。我知道战争的结局绝不是我想要的。这就好比我在等一辆火车,我知道我想去哪里,我也知道它的目的地,绝不可能是我想去的地方。”

“我是机会主义者。”他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但喻文州是不会怕这些的。他是个伟大人物。我先前就有说过了。他可以无畏黑暗与光明,笑着走在通往断崖的路上,面无惧色地跳下去。”

“于是我们分开了。我们一起走了这么长的路,最后还是在分岔口走散了。我去接受人体冷冻的那一天他来看我,还挂着两个黑眼圈。等我在漫长的睡眠后醒来,去翻阅他办公室里的文件才发现,他那天其实很忙,五个会议、两打提案、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

“我躺在可以移动的白色手术床上。他俯下身看我,没有亲吻,没有泪水,只是那么定定地看我,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看穿。”

“到时间了。医生和两个护工一道把我推进冷冻室。冷冻室的门关上前我又匆匆往门缝外看了一眼。他仍在望着我。”

“我和送我进去的那个医生很熟——我几乎和所有人都很熟。我请求他为我的冷冻时间设定期限。一千年,一千年后机器会把我唤醒,无论是否还有人在。”

“于是我就醒了,在4010年——系统老旧使既定时间出现偏差。战争过后的蓝雨星大地,荒无人烟。我一个人在这儿待了十几年——也许是我运气足够好吧,我醒来后找遍了整个基地冷冻室,再没别的躯体了——奥利弗先生,不瞒您说,您是我醒来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类——虽然不和我讲一种语言。”

“我感到十分荣幸。”我微微欠身。

“这便是你所要听的‘事实’,虽然到最后还是夹杂了不少私事。我很抱歉。”他又自嘲地笑了。

“没有的事。”我轻轻摇头,“能听到您与喻先生的故事,是我的荣幸,真心地。”

“谢谢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不要把我对你说的这些话以任何形式发表在你星球的任何报刊或是网络上。我们,我和他,需要和平,即使是一片死寂。”他目光炯炯地望向我,我能如何?我只能点头,答应这个伟大人物的恳求。

他送我出基地大门,我捡起了我的那把宝贝手枪。到了基地门口,他抬头望向那个特殊的六芒星:“那时很多媒体把我与他称为‘剑与诅咒’。”

我耐心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不再继续了,而是礼貌地伸出他戴着银灰色手套的右手,“再见,遇到你是我的荣幸。”

我回握他的手:“我也是。再见。”

乘坐飞船起飞的一刻我又看见了基地上方的蓝雨标志。感谢上帝,我想起我为什么会对那段文字印象至深了:

“G星系距离γ星系约一千光年。据4015年Q国欧文·斯蒂夫教授的勘测报告显示,在大约两千年前,它曾是一个繁荣的星系,后被(此处被墨水掩盖)毁灭,所有星球上的生物几乎全部灭亡。

注:此处的‘繁荣’特指有大量高智商有机生命体存在。

……

当时蓝雨星的司令与副官(组合被称为‘剑与诅咒’)极力反对战争……

……

而在一片混沌中,总有人是期待光明的。(我的批注)

                                                 ——《宇宙百科》 4020年

 

我写完这篇日记,负罪感始终围绕着我。我没有遵守我,乔治·奥利弗,与那位黄先生的约定。我还是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了,在我羊皮纸的日记上——我偏爱这种老旧的玩意儿。等会儿食堂开饭前,我会拿着我的日记,到厕所隔间里抽上一根烟。火星不用太大,只一点儿,就可以让这老东西被烧成灰烬。 

然后我会吃完食堂味如嚼蜡的饭菜,回到我的办公室,打开计算机,写一份“真正的”《蓝雨星勘察日记》,发送给我的上司。

 

 

 

 

—end—

 

 

 

生日快乐,我对您是真爱。

 

第三人称视角简直爽飞,另外我起外文名字真是随手……除了欧文。

 

化用文字:“这就好比我在等一辆火车,我知道我想去哪里,我也知道它的目的地,绝不可能是我想去的地方。”

原句:你在等一辆火车,你知道你想去哪里,你却不知道它要开往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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